在政府持续施压、抗议无果之后,荷兰大学经历了一场不见血的围剿。Randstad地区的心理学英语授课课程全部取消,经济学领域的各种英语课程将设人数限制(numerus fixus),据说包括阿姆斯特丹大学、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学、鹿特丹伊拉斯谟、莱顿在内的14所大学都达成了这样的协议,@RunningRyoko 认为所有相关的国际教职员工大概率都会被裁。
这场围剿受到了一些人的支持,他们认为这实现了”教育公平”,因为“英语项目是上流阶层才有能力读的,普通人不行;这会使阶级差距越来越大,而大学必须承担更多教育普通荷兰人(而非精英和外国人)的责任。”

❔然而制造阶级差距真的是大学的锅吗?
🚦这要从荷兰的教育分流制说起。荷兰人早在12岁就接受了阶级预筛选,按成绩被划为三六九等,顶尖的进入大学预科(VWO),其余的分别被推上大专预科(HAVO)、高职或中专(VMBO)的轨道。分流去上大学的荷兰人会高强度地学6年英语,毕业要求英语水平B2-C1,所以用英语念书不成问题;而分入中专的人仅获得4年轻量级英语教育,平均水平A2-B1,无力上——也根本无缘英语项目,因为中专全部是荷兰语授课的。若想逆天改命,不管英语什么水平,都需经过数年”专升本”,中专毕业后申请大专,一级级过关斩将才能叩开大学之门。可见英语不是拦路虎,森严的教育分流制才是根源。
🤷🏻♀️更重要的问题是,上大学并不一定等于上流阶层,做技术工种反而才是更可靠的致富路径。荷兰人把上中专大专叫做应用型教育,上大学叫做理论型教育(theoretisch geschoold),这是个嘲讽的双关语,即“理论上受过教育”,其实可能没学到啥本事,也不好就业。
❔有人问,既然阶级固化的锅不在于此,那荷兰为什么还要砍掉大学英语学位呢?
⛔我想,也许支持者认为,接下来的入学竞赛中,不会荷兰语的外国学生直接出局;竞争者少了,“专升本”的荷兰人就有更多机会了,这是个经典的排外逻辑。
💶但专升本人数极少,政府如果真是为这个目的就砍掉所有英语授课未免杀鸡用牛刀。更现实的因素是,欧盟内的国际学生(尤其德国)付很少的学费,但教育他们却要花很多钱,他们大批涌入又导致住房危机,这是政府想把他们拒之门外的真正原因。

心理学全线荷语化,经济学限人,14校齐心砍英语授课,被裁的不只是项目,还可能有教职员工。说是为了给“普通荷兰人”更多机会,但从12岁就分三六九等的荷兰教育分流制才是阶级分化的机器。这一套不太掩饰的排外逻辑,是政府回避财政、住房问题的遮羞布。
❔有人问,大学这么兼爱非攻、学术自由的地方,怎么会向政府的排外主义投降呢?
⚔️确实,大学本来就给同一个学科同时开设英语和荷兰语项目,面对政府缩减教育经费,也罢工、抗议过了,就是希望维持现状。但右翼政府才智过人,活生生制造出竞争,迫使大学在荷兰语/英语项目间零和博弈:一边坚持削减大学的教育经费,一边强推《外语教育审查》(TAO),这意味着所有学科一律必须获得特别委员会和教育部长的批准才能完全以英语授课。而雇佣外籍师资、建设双语体系都需要真金白银;大学抗议也抗议过了,没什么效果,被逼到绝境,心想与其坐等TAO审查绞杀自己所有学科,不如主动献祭国际生最多的心理学,断臂求生。仅阿自由(VU)一所大学预计一年就比峰值减招2000名国际学生。
🥲这是大学与右翼政府的“战略性”合作,期盼政府看到国际学生减少了,满意了,就不要推行什么全学科英语审查了,牺牲心理学一个,保住千万家。阿大(UvA)宣布取消英语项目的声明充满悲凉:”我们为国际化付出的所有心血,今日尽数充作祭品“。

❓大学的斡旋能否成功还未可知,我看到了更多问题在向时间要答案:
那些通过专升本与阶级命运抗争的荷兰学生,真的能在纯荷语课堂获得向上流动的机会吗?
当大学放弃国际化,荷兰必将痛失一度引以为傲的、靠诸多英语项目吸引和积累的大量优秀国际化教学研究人才,这笔账要怎么算?
